Summary：他们进行了六千多年的人类观察，终于认定人类是最无用的发明：唯有他们所见为真，唯有他们所想为实。

[路过人间]

“这都是你们的错，”闪耀的米迦勒谴责道，“交流电！解剖学！这么愚蠢的点子是谁想的？”

水晶球里的别西卜同样怒气冲冲：“你放屁！好吧，也许，没人去阻止法拉第；但那不是我们的错，也压根不是我们的主意。应该说责任都是你们的，是你们把蜥蜴的骨架放大埋进地里。你们引发了很多不必要的好奇心。”

“你竟然敢说是我们的错，别西卜？”正义的米迦勒说，“是谁在文艺复兴后期里拯救了信仰？是谁在哥白尼、培根的世界里为基督杀出一条血路？是谁在笛卡尔的耳边，悄声说出了灵魂这个词？”

别西卜露出了鄙夷的神情。

“你们难道还很洋洋自得？”他说，“灵魂！？在你们的理论里有地狱的位置吗，伟大的米迦勒？投影，完美世界，典型的基督骗局。”

“所以你们找来了尼采，”天使长说，“可我们都没得到他。我不明白，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？”

“啊，那真是好处多多。我一会可以推荐你看一篇新的解构主义文章，”恶魔不怀好意地说，“‘翅膀、光圈和拱门，人脑中的天堂印象’。我告诉你吧，连撒旦都要为此微笑的。”

光明之子米迦勒展开翅膀，把水晶球一把扫下露台。

你不能把人类创造出来，然后就抛在一边不管。白蚁的例子可能比较适当：它们繁殖很快，移动迅速， 能在两天之内让你的木板房从根部垮掉。圆谎变得越来越难——人类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才能真诚地献出信仰。一开始，上帝还热衷于整治白蚁的时候，他们会用惩罚和神迹。但现在不行了；他们需要花时间编造理由。起初，二元论听起来很酷，他们安分了一阵子，消化这个难以理解的理论，可之后呢？他们回过神后怎么办？信仰的力量在下滑，白蚁泛滥，很快会发展到一个难以控制的地步。

理智的米迦勒决定亲自和权天使商议。他依稀记得，上帝曾向亚茨拉斐尔直接传递过消息，好像是让他转移位置。虽然有些叛逆，但忠诚的米迦勒再一次在心里祈祷，希望上帝以后少做这种越级的事。

他伸出手，一个新的水晶球落在他掌心。和恶魔通过话的落难水晶球还在坠落，它将会行一段漫长的距离，中途还要路过人间。别西卜疯狂的笑声因此从天而降，她还在继续，声音落到人间：

“翅膀和鸽子有什么联系？灵魂体会长火疖子吗？天使为什么光屁股？哈哈哈哈哈——人脑的哪个部位负责信仰上帝？”

在水晶球落到地狱的这一段时间，亚茨拉斐尔在进行一场非常艰难的谈话。

“我看了你的年终报告，”水晶球里的米迦勒说，“烈焰，深渊……嗯——不错。和神谕一模一样。所以你的准确地址是？西比尔路188号——是二楼，还是三楼？”

三楼？为什么会提到三楼？亚茨拉斐尔不安地想。他在年终报告里提到三楼住了谁吗？没有。米迦勒发现了吗？他要受到惩罚了吗？

怎么把克罗利的存在巧妙地隐瞒过去？

“是这样的，”亚茨拉斐尔清了清嗓子，“我本人，对公寓住客们一无所知，我甚至——我说我才搬来两个月。我只知道我住的地方是满足神谕要求的。三楼如果有邪恶的存在，我是说如果，可能性非常小，毕竟我是天使，我住在他楼下，我的意思是，我会发现有没有人或恶魔住在三楼。正如同我讲过的，我住在一个非常正当的位置——”

光辉的米迦勒说：“你住在三楼？”

“不，不，”亚茨拉斐尔连忙说，“我住在二楼。第二间房间。千万别搞错了！我怎么会住三楼？”

“我们不会搞错的，亚茨拉斐尔。”大天使严厉地看了他一眼，“加百列将会在未来的两天抵达。最后确认一遍，二楼？只需回答我是或否。”

“是。”

你做得很好，亚茨拉斐尔对自己说。没有引起任何怀疑。

当天晚上，他和克罗利又一次在楼梯上进行会谈。会谈包含一位天使、一位恶魔，然后和往常一样，还有一只听筒。

“他们没有发现吗？”

克罗利的五官纠结地向不同方向扭曲，刻薄的本性和想安慰亚茨拉斐尔的愿望正在拼死搏斗。他含着墨镜腿，尽量把声音压得很含糊：

“呃，我想没有。除非天使都是一群蠢货。非常完美。”

他在心里想：非常完美——上面的天使真的都是一群蠢货。

“每次加百列来找我谈话都非常令人尴尬，”亚茨拉斐尔继续下一个苦恼，“主要是谈话内容——他简直是噩运天使。”

“我就不用回避了吧，他保证他不会发现我的，”克罗利十分自然地说，“还是说当加百列谈完之后，会穿过三楼升到天上去？”

“你对天使实在了解太少，”天使不满地说，“真奇怪！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，你对我们还是充满偏见。”

“这样说可能像是在夸你，”克罗利说，“但是确实，你和他们都不一样。”

亚茨拉斐尔惊讶地看着这个恶魔。在内心深处，他知道这其实就是一种夸奖。

“我本应该感到生气，因为你可能在批评我的同事，”天使露出一个微笑，“但我还是要谢谢你。”

在墨镜后，克罗利眯了眯眼睛。亚茨拉斐尔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会有圣光普照，这可能是天使这么多年来走街串巷分发奇迹的结果。

“我一会送你一本书，是关于天使的，你一定要看看，”亚茨拉斐尔继续说，“星期三之前我会检查你看了没有。”

现在圣光消失了。

“会有一场考试吗？”克罗利发挥想象，“我希望这本书是讲天使爱情故事的。”

“不是，怎么会有这种书？”亚茨拉斐尔镇压了他同伴的不满，“以及，是的，会有一场考试。”

星期三的时候，加百列来到西比尔街。因为前瞻的米迦勒特意叮嘱了，他十分仔细地阅读了路牌——南西比尔街。

S Sybil*。

听起来就有点儿不对劲，好像是人类赋予女巫的名字。加百列快步走开了。街道上种满了苹果树，又是一个让人不快的巧合。188号很快就到了，他面无表情地路过冰激凌车和上面甜蜜的糖果点缀。将化不化的奶油以诱人的姿态滴落在蛋卷上，可惜无人赏识。

他站在公寓门前。奇异的是，以往繁忙的冰激凌车在今天刚好空了出来，冰激凌车的主人宾因此有闲心探出头来，礼貌地询问这位一身白衣的绅士：

“您好，请问有何贵干？”

宾是个很朴素的生意人。他最大的财产可以说就是这栋公寓，在他眼中，这栋小楼不比任何大酒店逊色，足以接待英国女王。如果换个人在这里，比如刚刚和他为了这栋公寓吵过一架的玛丽太太，那么事情可能截然不同。

就算是换成克罗利，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。

“我来找人，”加百列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，“他住在二楼的第二间房间。”

真是令人惊讶。天气很闷，街道上人来人往，却没有一个人在冰激凌车前停下来。

宾四下望望，似乎短时间大家都不会想吃奶油冰激凌了。因此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站起来，像一个合格的酒店经理一样，领着这位绅士上二楼。在他走进公寓的那一瞬间，仿佛隐形的幕布被揭开了；从路人的角度看来，就好像是街道上突然开来了一辆冰激凌车。

人们在冰激凌车前排起长队，等待消失的主人。与此同时，宾往上走了一层。

在往三楼走去的时候，加百列提出了疑问。

“不是二楼吗？”

外国客，宾想。他们总是这么无知。可能是法国人。虽然他脖子上系的的确是领结而不是领带，口音也伪装得很完美，有些细节总会暴露人的本性。

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：“是，二楼。所有公寓都从底楼*开始，然后是一楼、二楼。因此二楼是在地面第三层。”

加百列毫不怀疑。他保持着那个友善的微笑，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回答：

“啊，原来是这样。那请继续带路吧。”

门和一切世俗的限制，对加百列来说其实都形同虚设。在宾下楼之后，他很没有礼貌地直接推开了房门。他听见浴室里有脚步声，决定暂且为亚茨拉斐尔保留一丝尊重。加百列继续在起居室内闲逛。他拿起一本书，标题是“一百五十个关于天使的事实和猜测”，扉页印着亚茨拉斐尔的藏书印。

加百列没想到他的同事除了看黄书外还有这种爱好。他了坐下来，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，翻开了第一页。不管是天使还是人类，他们对关于自己的书总是非常好奇，所以加百列很快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。因此他没有注意，窗外突然卷起狂风，花园里的苹果树落叶纷纷，其中象征A*的一片树叶飘到了西比尔街的街道招牌上，刚巧遮住了最后两个字母。

神谕的确有很多种解读方式。从亚茨拉斐尔的角度来说，他会非常象征性地将深渊解读为自己面临的诱惑——但是真正的解读通常只有一种。上帝是神秘的，所有天使都知道，不要轻易与他开玩笑。但是在更多文学作品里，在人类的俗语和幻想中，上帝恰恰是最喜爱玩笑的。他让音乐家失聪，让舞蹈家断足，让无所不能的阿喀琉斯死于脚气*……也许人类对此最有发言权。

“公寓四周要有深渊，有冷光，有烈焰，还有圣洁的水。”

如果你翻转视角，从另一个角度看——也许精通解谜游戏亚茨拉斐尔可以一眼看出——女巫街上的确有一条深渊*。

*英国楼层表达方式是从0开始的。（但是其实很多小公寓还是从1开始标。可能伦敦是大城市，和其他小地方不一样？我不是很清楚，我只是随便一说。）

*Sybil有女巫的意思。 S Sybil就是SouthSybil的缩写

*Apple Tree

*用苹果的A代替il，变成S Syba。倒过来读是Abyss，意思是深渊，暗合了神谕第一条。

*只是为了写文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

tbc.

=

为什么进展这么慢啊，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搞起来，我焦虑掉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