酥山  

【幻红】普通追星 05 (完结)

*前文见Tag#普通追星


“所以你就告诉他了,”旺达的声音毫无波澜,“他马上就要给我打电话。”

“你应该这样想,”我说,“他本来要亲自去纽约,但经过我的劝说,他决定在此之前先给你打个电话。”

我听到我姐在电话那头焦灼地走来走去:“你觉得他生气吗?”

我违心地回答:“呃,还好吧。”

时间倒退到两小时前;我爹放在我肩上的手只要一个用力,就能把快银此人从此消灭在茫茫宇宙之中。我审时度势,立马将一切和盘托出,只省略了旺达床上的那个人形抱枕,希望能给我姐争取点生存空间。

我爹沉默了,而他沉默的时候一向在酝酿狂风暴雨。

“摇滚明星?”良久,我爹终于开口。

“是非常优秀的新时代的偶像!”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也有为幻视说话的这一天,“家有万亩豪宅,心怀大江大海,Ins上还有千万粉丝,最重要的是有能力,有梦想,有——”

“打住,”我爹说,“你说他和你姐才认识几天?”

“第一天,上帝创造世界时说——要有光。在随后的几天内,平地隆起山峦,滴水聚成湖泊,草木葱茏,牲畜兴旺——”

“几天?”

我爹真的很心急。

“八天,”我说,“第八天,亚当和夏娃——”

我爹转头就走,我飞速窜过去把房门上锁,钥匙丢到窗外去。

我爹一伸手,钥匙飞了回来。

原来是把铜钥匙。我决定以后拥抱塑料社会。

“停一停,”我姐突然打断我的回忆,声音惊恐,“他有没有去我的房间?”

“没有,”我安慰她,“但是为了以防万一,我已经把你的抱枕扔掉了,手办也全都送给了斯科特。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了。”

我姐沉默良久,说:“那真是谢谢你了。”

她确实应该感谢我。直面我爹仿佛直面深渊;我怎么也想不通,明明是我姐在和摇滚明星谈恋爱,为何我要替她在第一线承受伤害。

我爹也想不通:

“你难道什么也没做?你没有阻止你姐?你没有在那人出言不逊后的第一秒把他打得半身不遂?”

我痛哭流涕:“是我能力不够。”

我爹犹不解气:“养你不如养块叉烧。”

“但是另一块叉烧——”

“我明天就去纽约。”

晴天霹雳。我仿佛听见我姐活吃我的声音。和我爹斗智的过程已经变成了我生活经验的一部分,如果日后有人想从我的童年开始挖掘我光辉伟大的一生,那么他必会写到我爹和他的教育方式;而在写作过程中,他必会流上百次眼泪,为这英雄不幸的家庭,和在其中闪耀的原始智慧:以己之长,攻彼之短。

“所以事情是这样的,”我姐平静地说,“你不仅告诉了咱爹,还告诉了教授。”

我说:“不然你在下一秒就会见到全副武装的万磁王。”

我姐权衡利弊,叹了口气:“好吧。”

挂上和我姐的通话后,我转头问我爹:“怎么样?”

我爹说:“定位成功。已经接上了复仇者乐队的内线。”

他在说出这个乐队名称时仿佛已经把每个成员都殴打了一遍。十分钟之前,我爹从我行李里翻出了贾维斯的名片。如果这位乐队经纪人没有骚包地用烫金装饰,那么这一过程可能会更漫长一点。

 在我的强烈要求下,我爹打开了免提。 

“你好。”

“您好,”贾维斯的声音传来,我嫉妒他此时的一无所知,“请问您是?”

“我是旺达的父亲,”我爹颇具威严地说,“让那个混蛋来接电话。”

对面沉默了一瞬,然后一片兵荒马乱。几个声音来来回回,我在一片嘈杂中勉强分辨出那个小胡子主唱的声音:

“……要找幻视?不行,不行,起码现在不行。就说他不在;就说他去——呃,你随便编一个理由。就说他去超市了。”

“去超市?”另一个声音讥讽道,“你还不如说他正在街头卖唱,这样他会更快被认出来。”

“让你弟弟闭嘴,索尔,”小胡子主唱的声音远了点,“……幻视?你怎么来了?”

我观察我爹脸色,意识到纽约之行不可避免。

“闭嘴。听我说,”我爹开口,对面安静了,“我让旺达去听演唱会,而不是让她被你们中的一个人骗走。我听说你们只认识了八天——”

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发言:“可是,爸,八天已经很长了,难道非得像你们那时——”

五秒钟后,我学会了闭嘴,永远地。

我爹俨然化身和人贩子谈判的霸道家长:没有赎金,只提供暴打。在将孩子毫发无损地送回的基本要求下,还要让人贩子乖乖跪下接受他的惩罚;我爹显然没有想过人贩子恼羞成怒,和我姐立马走完法律程序的可能。

对面有人在小声争执。小胡子很激烈地在说些什么,但另外几个声音明显持有反对意见。最后贾维斯退下了,幻视接起了电话:

“您好,我是幻视。” 

我爹一开头就非常冷酷无情:“我不好。因此在你和我女儿分手之后,你会在医院待——”

我不忍再听,余光看到教授从门外经过,连忙对他招手。教授探头望见了我嘴上贴着的一枚硬币,怜悯地叹了口气。救星终于姗姗来迟,他拍了拍我爹,示意他把话筒递过来。

“你好,”教授一接过电话就关掉了免提,我和我爹俱敢怒不敢言,“我是查尔斯。是。她提起过我?那我就不再自我介绍了。很棒的乐队,我喜欢金属摇滚——金属摇滚的一部分。没错。我很抱歉,但你要理解一个父亲。”

我爹皱眉:“不要和他废话。”

教授安抚地冲我爹眨眨眼,转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:“我能理解你们的感情,也愿意相信那是真的。但是——”

他停顿了一会,像在历史课上抛出问题一样充满耐心,“在那种情形下,是否无论由谁说出那句话,你都会信以为真,并像现在这样去爱她?”

两分钟后,教授放下电话。

我感受着我嘴唇上冰凉的硬币。如果说家庭教育能塑造孩子的性格,那么我无疑是个感人肺腑的反例。我爹,也许加上我姐,都习惯了少说多打的教育方式,但教授和他们不一样。我有时想,也许有些人生来便深谙语言的艺术,说不定在发出第一声啼哭时就带出了字母歌的旋律;教授是其中的佼佼者,也许他哭出了和声。

如果凯普莱特或者蒙太古家族中有人如此能言善辩,擅长煽风点火,那么朱丽叶在第二天就打包嫁给提伯尔了。如果再出一个我爹这样的人物,那么朱丽叶可能一辈子也嫁不出去。这个论点的证明十分强有力:我姐在第二天就被我爹押回来了。

我本以为我姐会是一副颓然的精神面貌,但她表情正常,言语之间也没有任何失恋的迹象。我好奇得抓心挠肝,忍不住就去扒开她的伤口:

“幻视说什么了?你们怎么分手的?”

“分手?”我姐惊奇地反问,“为什么我们要分手?”

我花容失色:“什么?!你们居然不会分手?”

五分钟后,我姐和蔼地问我:

“还能好好说话吗?”

我冷静地点头。

“你怎么和他说的?”

“我说我要回家一趟,可能要待两三天。”

“他相信了?”

我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多余。幻视简直无条件信任别人——我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知道这点了。

“他相信了,”我姐说,“我发现隐瞒他让我很有负罪感。”

“你隐瞒了什么?”

“教授问的那个问题,”我姐说,“我想过他会如何回答,但我觉得那并不重要。这只是一个假设,因此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,我都不会难过。”

“拉倒吧,”我说,“如果你真的那么宽宏大量,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?”

我盘腿坐在她床上。这不禁让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,我和旺达经常这样面对面玩弱智的过家家游戏。我不仅是她的弟弟,还要扮演她的哥哥,她的儿子,她的父亲,她的学生,她的长官,或者她邻居家的狗。因此我能够放心大胆地说,我是世界上最了解旺达的人,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——毕竟我已经从很多个人类能想象到的角度观察过她。

伪装被我一朝戳破,我姐自暴自弃地往后倒进由枕头和羽绒被组成的小山里。

“也许你是对的,老弟,”她望着天花板出神,“幻视不会说谎。其实这问题用很多甜蜜的谎言搪塞过去,但他不会这样做。我知道他会怎样回答,也许,可能,真实的答案会很伤人。”

“但你总会知道的。教授想和你谈谈。”

“没错。但我得做好准备。”她试图开个玩笑,“如果你没丢掉我的抱枕,可能这个过程会短一点。”

“恐怕没时间给你准备了,”我看向窗外,我姐闭着眼,因此她并没有看到,“但我感觉——”

我们匆匆跑下楼的时候,我爹和教授还在睡梦中。幻视在我姐离开一天半后才赶来,我不禁挑剔地认为这反应速度太慢了。他是一个人来的,因为要躲避狗仔,所以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,脸上还带着口罩。我姐奔进他怀里,当他们接吻时,我幻想过把他的口罩变成一副中世纪口枷,带倒刺的那种。

“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等他们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,有些尴尬地分开时,幻视取下墨镜对我姐说。我发现当他的蓝眼睛专注地看过来时,很难不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。

“去我的房间,”我姐当机立断,“我爸好像在往这边走。”

在我姐无声的威胁下,我只好留在原地应付我爹。在那漫长的五分钟内,我严肃思考我爹到底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。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,私奔到月球的情侣,连台词都让我爹显得颇像最终反派——内心阴暗,十恶不赦,每天无事可做,只热衷于拆散看不顺眼的配对。

“深夜去旺达房间?他想做什么?”

我顶着我爹的热视线回答:

“纯……纯聊天。”

“你去看着。”

不公体现在我家的角角落落,我差点就要泪洒当场:

“难道我听我姐谈情说爱还不够多吗?”

“快去,”我爹不容拒绝地说,“我在客厅等你的消息。”

于是我新的压迫者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去客厅坐下了,仿佛彻底忘记前几天他在同样的地方说过旺达已经成年了这种话。我不得不再次来到我姐房间;天色将亮,我一边打呵欠一边在门缝间继续我的特工生涯。

我的速度一向很快;时间刚刚好。

我没有错过那个最关键的答案。

在此之前,我希望我姐能得到最好的,我知道她值得。但我想,也许最好的标准只能由我姐来划定;无需比较,不用犹豫,其实意识到那个人就是最好的只在一瞬之间。

“我不能确定,”幻视的声音从房内传来,很轻、很慢,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让他心头发软,“因为我不知道说出那句话的人是不是你。”

初夏的日出已经拉开序幕。一线光首先登场,随后是百鸟齐鸣,一片欢声。泽维尔学院还沉浸在昨日的甜美梦境里,浑然不觉崭新的太阳已经升起。我回到客厅,接过我爹递来的果汁一饮而尽。

我爹满怀期待地问我:

“怎么样?分了吗?”

我回答:“没有。”

我爹心态很好:“今天不行,还有明天。”

而明天已经近在眼前;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早起的学生已经开始穿衣洗漱。夜晚的冰凉已经散去,温度逐渐上升,令人浑身温暖,微微发热。也许是从今天开始,也许在我们村通网那天就初现端倪——泽维尔学院已经天地倒转,礼崩乐坏。

“等不到那一天了,爸,”我看上去一定十分严肃,十分深沉,因为我马上就要说出一句让我爹发疯的话,“我姐在和他生孩子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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